于建奎一进家门，就见一个披头散发、长袖大袄的女人在屋里游荡，吓得一声大叫：“谁？”
　　女人转过头，惨然一笑。于建奎这才看清，是老婆万桂英。只见她抹着口红、涂着眼影，三分像人七分像鬼，身上穿一套蓝底紫花的寿衣，脚下蹬着一双殡葬绣花鞋。
　　“你这是干吗？”
　　万桂英像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，悠悠说道：“闲着也是闲着，上午逛了几家寿衣店，好不容易选中这套。这是汉服，穿着就像《汉武大帝》里的窦太后。还有这发式、妆容，也是跟里面学的。等我到了那一天，你就得给我这么打扮。”
　　于建奎有点不耐烦，“你消停一下行不？”
　　一个月前，万桂英感到身体不适，一吃东西食道就疼，还总是打嗝，一打就没完没了。到医院检查，医生说她食道底端长了一个肿块，是不是肿瘤还不能确定，要做胃镜取样切片。万桂英让儿子“百度”了一下，就认定自己得了食道癌，命不久矣，胃镜也不做了。
　　全家人都在劝，万桂英却不消停。星期六，她主持召开家庭全会，要交代后事。会议特邀了一位外人参加——万桂英的好姐妹赵玲。
　　“我就要死了，但有几件事放心不下。先说老于，我俩夫妻恩爱，本打算跟你白头到老，谁知福浅不能如愿。玲子跟我是多年老友，人品是不用说的，跟老于也熟。老于总夸玲子温柔贤惠。玲子不能生育，离异十年过得清苦，进了咱家肯定能爱夫疼子，一家和睦。”
　　“儿子啊，你今年18岁，是个大人了，以后要起带头作用，把赵姨当亲妈敬。凡事让着你妹妹。你今年高考没上线，说过不打算复读，想去技校学数控，今后当白领技工。我一直反对，现在不拦你了，勇敢地追求理想去吧。"
　　“闺女啊，妈走了你要部分担当妈的角色，爱爸爸，敬后妈，尊哥哥。你喜欢钢琴，妈一直舍不得买，等你放假咱就去挑。”
　　开完会，万桂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。赵玲却很不好意思，再也不肯来串门。万桂英就上门去请，把她拉回家。赵玲手艺好，每次在厨房做饭，万桂英都会把老于赶进去帮忙。情况慢慢变化，赵玲一向称老于为姐夫，如今开始直呼名字了。大家一块说话，老于偶尔失语，赵玲会用手背轻轻碰他一下。万桂英看得出，这是上路了，心里既欣慰又有些酸涩。
　　一个月后，万桂英吃东西一点不难受了。老于、赵玲拉她去医院复查，胃镜显示肿块不见了。走出医院，万桂英拉着赵玲的手说：“你看这事儿闹的，别生气啊，我去给你寻摸个更好的。”赵玲铁青着脸，甩开手走了。
　　回到家，又开家庭会。
　　“我说老于，看你像个老实人，却是一肚花肠子，给个棒槌就当针。”
　　“这不是你促成的吗？”
　　“是我促成的，但我也希望在我没死之前，你们装得冷淡不情愿，那样我心里好受些。”
　　“我看你身体没病，脑子有病。”
　　“我承认我矫情，可男女之间就是这样。”
　　“你，当什么白领技工？老老实实去学校复读，明年考不上就再复读！”
　　“还有你，买什么钢琴？学习任务那么重，再说家里地方小，天天弹吵得别家烦。”